2004.1.10
三个月前，病危通知书下达的时候，我觉得我的世界完全崩塌了，我与小雅居住的城堡，在化作碎片从空中坠落着。
我直接跪倒在了地面上，任凭泪水随意流淌，但是随它怎么流淌，也不能流入小雅的内心。
我有罪。
我有罪。
我有罪。
一切都是我的错。
在手术室外面，攥紧病危通知书，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就是煎熬。
我受不了这种感觉，我宁愿听到小雅对我的辱骂。
这种寂静到可怕的走廊，仿佛把我的一切希冀都扼在了胸口，加重了我的痛楚。
一切结束的没有声响。
当手术室的信号灯熄灭时，我本来想对小雅露出的微笑，却永远凝固住了。
「她还是昏迷不醒吗？」
病床上的小雅发出平静的呼吸声，嘴角还挂着甜美的笑容，是在回味着水族馆的约会吧。比她的体型大了很多的病号服穿在她的身上，反而衬托出她的娇小。
我坐在病床旁边，双手撕扯着床单。
我甚至都不敢触摸她的身体。我害怕我伤害了她脆弱的身体，只会带给她更多的折磨罢了。
「先生，对不起。我们尽力了。」
护士小姐拿着几张纸，低头道歉道。
这句程式化一样道歉，直接让我的心凉了半截。
我赶忙一只手抓起那几张纸，眼睛圆瞪着，眼珠子都要爆出来一样。
虽然是写满了蝇头小字，工工整整的纸张，但是我根本不想从头开始读。我的目光扫视着最重要的部分，反复反复。
我的小雅，一定不会有事的！
「脊柱。」
护士小姐提醒了我一句。
不，即使她不提醒，我也知道的。
我满眼看到的都是这个词。多的让人厌烦，让人恶心。
什么脊柱神经束之类的我什么都看不懂，也不想理解，什么神经传导会被抑制，同时损伤了脑神经对我来说也是没用的信息。
但是在万千个脊柱的最终，只有「植物人」三个字。
「......」
一股清风越过病房的窗帘吹拂在少女的全身，第二天的阳光也照在少女的脸庞上，不过少女已经不会很有活力的对我说早上好了。
永远都不会了。
永远都不会了......么？
「小雅，你睡的那么香，其实是在赌气吧？」
明知道不会有回答，我还是一个劲的问着。
「小雅，你回答我呀！你怎么说哥哥都可以，但是绝对别留下我一个人啊！」
「这些都是哥哥的错是吧，我已经认罪了，所以，能不能别再开玩笑呢？」
「小雅，不要再装睡了好吗？别再吓唬我了好吗？我很担心你啊！」
没有回音。
也不会有回音。
但是我知道她没有原谅我，不然，她不会沉睡不醒的。
我端详了一会儿小雅的睡脸，不禁下定了决心。
所以我愿意等。我会等下去的。我希望一个公正的判决，而这个判决，必须由小雅来决定。
我愿意等到小雅醒来的那一天。
但是能让小雅坚持到那一天，需要的维持生命的东西。
所以，还是要很多很多钱么？
......
2004.4.25，0:30
离开公司的我握紧了手机，在街道上飞奔着。
「水族馆.......水族馆。」
其实水族馆的正确位置，我从来没有忘记过。
但是从来不觉得水族馆的位置会这么遥远。
我承认，时间会让人变的胆怯。
时间会偷走一个人的勇气。让他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。
比如当我知道小雅醒来的时候。我居然做出了与现实相反的行动。
我回避了那件事。
我不想让小雅知道那件事。
但是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。因为小雅已经说过她原谅我了。
想到这里，我突然笑了笑，脚底也差点打滑。
水族馆就在我的眼前。而那一个个康乃馨花盆就摆在左侧，水族馆根本就没有开门，大门上也上了好几道锁。
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。
不禁有点木讷的扶在墙边。
她说她有办法进入水族馆，但是这根本不可能。
这时，我突然回想起她所说的，离开医院的办法，以及她描述的，司机和某个路人见到她时的表情。
是因为她有办法拿到钥匙，还是说司机他们见到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呢？
越想，越觉得不对劲。
「难道说......」
我的手心渐渐被汗水浸湿了，肩膀也不自觉的起伏着。
而且还有一个最大的失误。
小苏的手机，没记错的话，应该放在家里的。她并不可能在医院里找到手机，给手机充电更加是无稽之谈。
所以，小雅是怎么给我打电话的？她根本没办法找回自己的手机呀。
没有。
我在事故发生地搜寻了好久，但是什么人都没有。
沿路走，没有。
周围的小巷子里，没有。
周围全是空荡荡的，行人也非常稀少，所有人都用很异样的表情看着我，因为我的脸因为畏惧和紧张变得非常恐怖吧。
车站，没有。
周围的商品店，没有。
我赶忙叫了一个出租车，向医院驶去。
其实我早就该这么做了。在小雅醒来的那一刻我居然没有打电话给医院确认情况，却与小雅一直聊着天。
我是高兴过头了，还是太迟钝了呢？导致现在这个情况，到底是谁的过错呢？
出租车外的景色飞去的倒退着，送给我的只是无声的回答。
我怀着很忐忑的心情，向病房里迈出脚步。
即使是这一步，我也像是用了很多的勇气似的。
病床上躺着我很熟悉的人。
躺在病床上的她依旧穿着大大的病号服，嘴角露出了很香甜的微笑。
与三个月前的她一样，甚至还更消瘦一些。
云层中的月亮突然探出头来，皎洁的月色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洁白的床单上。
但是可爱的睡美人一动都不动。
我坐在床边握住了小雅瘦削的小手，依旧是熟悉的触感，还带着些许温热。
我把她的手摆在自己脸颊上，眼眶里的泪水在不停地打转。
我回想起，以前每当我早上睡懒床时，她总是会浸湿冷水的冰凉双手敷在我脸颊上，吓得不知出了什么事的我慌忙起来，引得她一阵傻笑。
但是，渐渐熟悉了这种很滑腻的触感后，我反而不愿意起床了，什么想更享受一些，然后小雅就想了更加暴力的方法叫我起床了。
「唉......」
我笑着叹气。回忆固然欢乐，但是现在的情况还是一点希望都没有。
我相信灵魂的存在，但不是迷信的角度。
我相信是小雅的灵魂出了窍，她从身体里「醒来」，然后打了电话给我，接着说自己突然提起兴致要来我的公司。
能离开医院，进入水族馆，也只有灵魂才能办的到的事。
公交车司机察觉到的，也一定是灵魂或者灵体这件事。
至于手机，恐怕也只有灵魂才能不通过手机向我打来电话。
但是她一定在中途慢慢的发现自己是灵魂，而且找回了自己的记忆，所以欺骗我，反而自己去了事故的发生地。
还是说，其实她早就有了记忆，只是一直蒙蔽着我，其实只是为了给我一个原谅。只是为了让一直得不到救赎我得到我等待了三个月的决断？
我不知道。
但是，我很感谢小雅。
因为无论是灵魂，还是身体，这都是小雅。
「！」
我突然感受到小雅的手抽动了一下，我微微皱眉，但是小雅的手却突然用上了力，像是要收回去一样。
我赶忙放手，眼睛凝视着她的脸。
耳边传来她慵懒的呢喃声。
小雅的大眼睛也慢慢睁开，完全睁开后呆呆的看了我一会儿，又用双手揉揉，嘟着嘴再次睁开。
她的眼睛突然恢复了神采，大声喊道。
「哥哥！」
「小雅？」
我的声音在颤抖着，但是小雅突然拉住了我的手，很精神的看了看窗外，又有点迷茫的垂下脑袋。
「似乎睡了一个大懒觉呢！哥哥不会因此今天迟到了吧。」
「嗯。」
她盯着我左看右看。
「哥哥？似乎有点不开心呢？难道小雅更懒一点，像一只懒虫一样，反而更讨哥哥喜欢吗？」
「不，不不。」
我只是还没从内心的震惊和狂喜中镇静下来而已。
我突然向着小雅的身体冲了过去，一把抱住了她。
「诶？」
小雅惊呼了一声。
娇小的胸脯传递过来的，是我人生最不会舍弃的温暖。
「哥哥突然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了。」
虽然看不到她的表情，但是能感受到她像个孩子的母亲一样，抚摸着我的后背，虽然在手法上很很生疏罢了。
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难受，反而笑出了声。
「哥哥。」
「怎么了？」
「我刚刚做了一个梦，一个和哥哥有关的梦，虽然内容有点忘了，但是最后梦境最后出现的康乃馨，真的很漂亮呢！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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